后来,邻居再上门的时候,发现院门从里面插上了,拍门喊他,也不见屋里有人应声,邻居也只能站在门外,长长地叹一口气,然后走掉。慢慢地,邻居也就不往刘海明家里来了。刘海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坐坐,躺躺,走走,望望空空如也的家,一句话也没有。
3、
刘海明家里没有其他人吗?不是的,虽然他老伴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但他还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媳妇,还有……儿子和儿媳妇都在东莞打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儿子就基本上没有再往家里打电话了,刘海明也知道,儿子真要是打电话,两个人恐怕也不知道说什么,儿子不打电话,他一点也不怪儿子。
但是临近过年,刘海明心里的滋味就变了。之前,他的手机是很少用得上,就放在这儿,放在那儿,想起来了,就是一顿好找。现在,他是天天把手机揣在身上,一看见没电了,就赶紧充,有时候正忙着,或者正和别人说着话,拿出手机看时间,一瞅着没电了,也不管活干完没干完,话说完没说完,就几乎是连招呼也不打,就赶回家去充电,然后守在充电的手机边,生怕错过了儿子的电话。有时候手机一响,他的心就一下子揪紧了,一看,是一条短信,心就飘飘的,没着没落。有时候呢,手机突突地响两声,刘海明赶忙抓起来,一摁,人家那边已经挂了,仔细看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并不是儿子的,他恨不得把手机给摔了。可是过了一会,他想着,万一儿子换号了呢,兴许这个就是儿子的号,他就想过来思过去的,老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把电话回了过去,那边要么说暂时无法接通,要么就是“嘟嘟”响半天没有人应,刘海明心里就毛气火燎的,恨不得哭。后来,这样几次三番的陌生号码再打过来,就一次次的,把刘海明的心气打没了,就像是油快耗尽的一盏灯,火苗子一顿一顿的,暗下去了。
那一天,刘海明正在锅灶前烧火,手机炸雷似的响起来了,响一声,又响一声,刘海明站起来了,想着手机马上就该是安静了,可是手机却接着又响了一声,又响了一声。刘海明一个大步子冲过去,一下子抓起了手机,放到眼前,这号码太熟悉了,他日日夜夜的,没黑没白的,念叨了多少次的号码啊,终于的,还是打过来了。他拿着手机,手机的铃声在屋子里空荡地响着,在他手心里电滚子一样一下一下地震动着,他想接又不敢接,眼泪“扑簌簌”地往手机上掉,脑子里的想法风一样,东刮一阵,西刮一阵,不知道接了,该说啥!
铃声止了。刘海明的心仿佛也跟着铃声止了。屋子一下子变大了,静得像是淹死人的水底。刘海明拿着手机,愣怔怔地望着屏幕上的眼泪,顺着屏幕往下流,在屏幕上留下两道瘦瘦长长的水痕,脑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恐怕儿子再也不会把电话打过来了吧,想到这,他把嘴唇咬出了血。
这时候,铃声又响起来了,刘海明心里一抽,想都没想,一下子就把电话接了。那边“喂”了一声,刘海明没有敢把听筒朝耳朵上放,那边接着又“喂”了一声,刘海明朝耳朵边放,那边喊了一声“爸”。
刘海明应了一声。
爸,我,强子。儿子在那边说。
强子啊……刘海明答应着。
嗯……儿子顿了一会,没说话。
刘海明也不说话,他连气也不敢出。
吃饭了么?
没呢,正烧着锅,你呢,吃了没?
我吃过了,刚吃过。儿子说。
哦,秀芬呢,秀芬吃了没?
她还在吃呢。
哦。
爸。
强子。
秀芬,秀芬她又怀孕了。儿子说。
刘海明没吭声。他的眼泪又朝下掉,从一米七五的位置,一个接一个的朝地上掉,刘海明都能听见那些眼泪砸在地上的声音,他的鼻子堵住了。
儿子听出来刘海明在那边显然是哭了,他说,爸,你咋了?
刘海明擤了一下鼻子,说,没事,爸没事,怀孕了好,怀孕了好啊。
爸,我打电话是想跟你说……儿子支吾着,不知道话该怎么出口。
有啥话你就说吧。
我跟秀芬商量了,过年我们就不回家了,她怀了孕,来来回回的,怕有个闪失……
哦,哦,孩子重要……说到这里,刘海明心里像挨了一记闷拳,他咬咬牙,接着说,没啥,你们在那边好好的,我自个在家也一样过年……
嗯,你多割点肉,买点好酒,别怕花钱,要过个好年。
你们放心吧,还有街坊邻居呢,馓子啊,麻页子啊,他们都朝家里端,你们在外边,也要好好过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