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刘老大彻底转运了。
在这之前,县里扶贫干部顾非来驻村,经过精准识别,把刘老大纳入了建档扶贫对象,让他看到了希望。那一年,不但住进新房,顾非还发动党员干部凑钱给他买了鸡雏还有两头奶牛,日子总算安稳了。刘老大本想就这样打发余生,谁知道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刚跑完桃花水,小草就冒面似的钻出来,山坡上绿油油的,像铺上毯子毛茸茸的。那天,刘老大正在山坡上放牛,见顾非的小车在山路上停下来,刘老大想必是顾非找他有事,便拐拐拉拉地朝山下走去。刚到车前,从车上下来的不是顾非,是一个女人,刘老大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这女人就是曾让他爱过恨过的小莉。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但她的模样就像刺青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此时的小莉虽然已成了老莉,被岁月侵蚀了芳华,但看上去仍然风韵犹存。
小莉看着那个曾经膀大腰圆的刘老大造成这个样子,心里一颤,迟疑了一会儿,便扑入刘老大的怀里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那场面弄得悲喜交集。这时候,顾非走到刘老大跟前,拍了拍刘老大的肩头,人我给你领回来了,我先走了。
刘老大满头雾水,咧了咧嘴,没说什么。看着顾非的车渐行渐远,这才回过头来,用很陌生的眼神看了看小莉,然后冲着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含有一丝的凄凉。他本想问问孩子,可他突然想起了小四的话,便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随口问你认识顾局?小莉说,他呀,我表哥。
刘老大鼻子一酸,差点儿流出泪来。扶贫扶到这个份儿上,他只有感激。
后来,小莉告诉刘老大,为了躲避老板的骚扰,小四帮着她在郊区租了个房,总算过了一段消停日子。就在快出狱的时候,老板找到了她,唯一的通讯工具BB机也被摔碎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带着孩子逃离了那个城市,找到了在哈尔滨一所大学里开食堂档口的表姐,帮助表姐打理档口的大小事情。表姐支付给小莉的工资并不固定,这几年效益好些,给她的报酬也相应多一些。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小莉的孩子也读完了大学,在一家公司上了班。
刘老大和小莉当年的老板到底还是找到了小莉,虽然早没有了昔日的风光,可是还放不下那个臭烘烘的死架子。老板不容置疑地说:消消停停跟我走吧,我们还能过上上等日子。
小莉问,你现在干啥营生?
老板说:这你别问,说了你也不懂。
小莉坚定地摇摇头:别来找我了,要是我不懂的营生,就是赚再多的钱,心里也不踏实。
老板很不高兴:别拿自己当香饽饽,不跟我走,那个刘老大能养得起你呀!
小莉说:谁养谁呀,一起干呗。日子平安就好,穷有穷过法,富有富过法。
命运就像一条河,不管它弯弯曲曲折腾多少个弯,总有顺溜的时候。去年秋天,顾非领着几个农民来到哈尔滨妹妹的大学食堂推销大白菜,闲谈中才知道刘老大是他帮扶的贫困户,顾非把刘老大的这些年的沟沟坎坎仔仔细细说给表妹小莉。小莉才知道刘老大这些年的遭遇,最主要的是她知道刘老大一直未娶,她的心像被蜂子蜇了一下,一种愧疚感袭上心头,让她睡不安吃不香。
小莉领着儿子回家那天,儿子叫了声爹,这一声爹把刘老大叫得泪流满面。刘老大趔趄地抱了一下儿子,便拐拐拉拉把那只公鸡捉住,那鸡扑棱着翅膀激烈地挣扎着,刘老大两腿夹住鸡身,一只手把鸡头背到鸡的脖后用力攥住,一只手操起尖刀用力一割,鸡血滋在地上,母鸡们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在院子里撒着欢,寻觅食物。
刘老大的活儿干得那叫一个爽快,让多年不见的小莉看傻眼了,她始终在疑惑,眼前的这个是他当年爱过的刘老大么?
乡亲们看见小莉归来,都聚拢在刘老大的院子里,不停地夸奖着顾非,说他把这个散灶的家团圆了,新房有了,媳妇儿子回来了,这好日子呀,想撵都撵不走喽!刘老大的母亲拥着小莉泪水唰地一下子涌了出来,那泪水包含着伤心、委屈,更多的还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