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的了,是谁在作,蓝德书突然明白,是浪花他男人。早上看他拎着一瓶酒一边走一边喝,东倒西晃的。他跑下楼跨上摩托,紧着往浪花的小区赶。小区叫月亮河,新开发的,掉在一片绿阴里。细高的楼房下,小桥流水新枝吐绿,满眼的鲜亮。老远听得见浪花他男人在撒泼。到近前,看他拦住浪花光着膀子趿拉着鞋,满嘴喷白沫,骂得很难听。他一边骂一边指点着,指头的拖影变成了一把小扇,像武林高手在隔空点穴。浪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身子不住地抖。
躲开,不嫌丢人。
嫌丢人,扔了家,儿子也不管。唾沫星子横飞,脚跺在地上啪啪响。
就稀罕他,咋的。
呃呀呀,浪花男人脖根儿紫红。
不想跟你过。
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搁啥,饥荒几十万。
你,小瞧人。
看透你,烂泥上墙,马尾巴提豆腐。
你、你、你。
浪花男人突然蹲下,脚跺地捂住脸,呜呜嗷嗷地哭,肩膀一耸一耸。看热闹的人先是嬉笑、嘀咕,男人的哭声弄疼了人心。听他哑着嗓子喊,没脸活呀,我不活了。
造孽。蓝德书白了浪花一眼去扶那男人,低声地安慰着。他使眼色,让浪花离开。
像是吐净了一肚子苦水,浪花他男人突然打住哭声,擦着眼泪向小区外的广场上走。悠扬的广场舞曲飘来,迎合着他呆呆的脚步。
啥时候跟花蝎子断?蓝德书推搡浪花,冲浪花吼,孩子咋办,书读不成,将来当二流子。蓝德书越说越气,浪花抽搭鼻子,不吭声。
死丫头,缺了心眼儿,咋就铁了心,吃了啥迷魂药,才傻成这样。
花蝎子早晚蹲大牢。知道旁边有人听,蓝德书仍在说,仍在骂。
浪花的手机屏一闪,她抹掉眼泪,接听。
哥,他来找我。
是花蝎子来电话。
叫他滚。
蓝德书转身就走,去摸怀里突突振动的手机,只听了两句,他的脸刷地白了。
向阳大道旁的电视塔下人头攒动闹哄成一片,这样的情形,开放观光时有过,再没见过。这是咋了,出了啥大事。刚才王奔娄电话里说,李万勇逃了,没说逃到哪儿,让他赶快来电视塔。蓝德书想,逃出了看守所,不管逃到哪儿,都是出了大事。巧的是,拿着“尚方宝剑”的人正在北原市,下榻的锦绣宾馆紧挨着电视塔。有人拉气垫。120也来了,白大褂们抬着担架,紧着倒腾腿。
八、
电视塔上的人悠然自得,他太歹毒了,吊着太多人的眼球,就这么耗着,考验着大家的耐心,慢慢折磨人。他是不急,可蓝德书焦急,他的心要撞破胸膛,小声地嘀咕,李万勇啊,你咋跑出来的。
今早,李万勇脸色煞白汗珠子直滚,躺在床上妈呀呀地叫。警察来看,他捂着肚子喊疼,得送医。到了医院,说是去大便,打开了手铐,一眼没照到,他猴子一样跳上窗台。后边就喊,就追,就砰砰放枪。李万勇翻过一道墙差点儿撞上电视塔,看到眼前的维修梯,他眼睛亮起来。
此时,李万勇站在横梁上,像一个登顶珠峰的人,眼睛看着“朝拜”他的人。蓝德书走来,还有拿话筒的大光头,跟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别冲动,有事好商量。果然有效果,李万勇慢慢地坐下,倚住一根立柱,远远地看,像个老鸹窝。
李万勇这么干,有他的计算,奸猾透顶的人满脑子鬼道道。他是知道上头来了真管事、管真事、敢管事的人,不是一般的上头,而是上头上头的上头。昨晚看新闻,看着看着他就露出诡笑。他琢磨,来了斩得了妖又除得了怪的神,是老天爷开了眼了。一大早,他哎呀哎呀地喊,说他肚子疼,肠子拧断了疼。一直喊叫,直到喊到缺氧,才弄出可怜相。
老大,下来吧,王奔娄扯开嗓子。
李总啊,李总。蓝德书也仰脸朝天地喊。但声调没有王奔娄高。
没说法,下来个■。叫喊声一沉一浮地往下坠,到了地面又反弹起来。一阵阵嗡嗡,到处是交头接耳的人。拿话筒的大光头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盘在后脑勺上的几绺头发散落在肩上,喊话的嗓音饱满而洪亮,像播音员讲话。李万勇蹲在一段横梁上望望天看看地,像一只准备高飞的大鸟,隔一会儿喊叫一阵,再骂一阵。那些人,脸大的还是眼睛小的,鼓肚皮的翘屁股的,看上去都在哄着他,忍耐着他。他们想的啥,谁也不知道。
让管事的来,李万勇大着嗓门儿。
跟我们说,有人回应着。
你们算个啥,李万勇挺了挺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