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街(4)

朱老师,时候到了都一样。租客家的女人一直站在旁边,此刻她忽然说道。

听到她开口,我仿佛抓住了什么。我转向她说,我们只不过住在乡村,你也是乡村人,你来评评理,如果老张种的是一院子的菜,是否就没事了?

女人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她说,此情此景,我对你感同身受,但我要告诉你一个常识,菜也会开花的。

我拍拍女人的手背,不知道自己是在赞同她还是让她闭嘴。

瘦子显然很赞同租客女人的话,顺着话说,事情既然都讲清楚了,我们就该回去了。

什么清楚了?我问。

瘦子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菜也会开花啊。

哦,我不得不点点头。这得怪老张,老张带我到乡下体验生活,我才知道豌豆也是先开花再结果的,还有一个谚语,豌豆开花,黑良心。西葫芦开白色的花,连很大的南瓜,也是由一朵小黄花授粉来的。刚才一激动,都忘了。

我好像只剩下最后一招了,我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真的没有报过警,我刚才撒谎了,你们肯定抓错人了。我现在坦白从宽……

瘦子怜悯地看着我。

瘦子想说什么,胖子突然抢在前面开口了。他说,朱老师,您是不是报过警,暂且不论,您有一个权力我得提醒您,那就是您有一次场外求援的机会,您是放弃呢还是使用?对不对?

胖子问“您是放弃呢还是使用”的时候是看着我的,说“对不对”的时候是看着瘦子的。

瘦子点点头。

我好像若有所悟,我说,我们是在拍节目对吗?

瘦子想说话,结果又被胖子抢了先,他说,对,您可以这么理解。

我郑重地点点头,郑重地说,我用。

我有点激动地掏出手机,面容解锁后,正在想这个求援电话该打给谁的时候,我发现手机已经在拨打了。从对方手机传来的等待信号是一首音乐,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起先缓慢低沉,逐步加强,越来越雄壮,然后又回归舒缓,突然又雄壮起来,一个停顿,小提琴消失了,只有钢琴清澈的声音响起……对方还是没有接电话,好像故意要打电话的人听完一个完整的小节。不得不说,音乐真的改变了气氛,《第二钢琴协奏曲》让郊区小院变成了一个庄重的音乐厅。我看到两个警察好像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好像那里打着领带一样。不过,他们的样子也真是符合“拍节目”这样的活动。手机终于接通了,我惊喜地发现对方正是我想联系的人——老张的领导。可能是受音乐的影响,我说话的声音竟然有点宣叙调的气息。我说,馆长。我看了一眼两个警察,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我改了口,说,老张出事了。

老张在文化馆上班,二十多年了,还是个科员。我用宣叙调讲出来的时候,隐约觉得老张变成了一个重要人物。

馆长也很庄重地说,小朱,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

我说,我还好,就是老张出事了。

馆长说,出事是早晚的啊,哈哈,你要大度一点。

我说,不行,我大度不了。

馆长说,男人嘛,只要不出原则性的问题,哈哈。

我知道馆长喜欢开玩笑,但是他跟老张好像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啊,他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吗?我试探着说,可能是原则性问题。

馆长说,有空过来玩,有什么原则性问题我帮你们解决。

馆长还是很有城府的,见试探不出什么,我正好顺坡下驴,说,老张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