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夏天的午后,吃过饭的方脑壳躺在凉椅上,掏出手机准备玩一会儿游戏。大约从两年前开始,这已经成为了他饭后必走的一道程序。他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视线里边出现了李新江的身影。烈日中的李新江,像一只张皇逃窜的耗子,正用最后一口气努力挣扎。他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方脑壳的门市,气都没来得及喘均匀,便一头摔了下去。方脑壳吓得抖了一下,捏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几秒钟后,他定了定神,快步上前扶起他问道:“兄弟,啷个回事?”李新江慢慢地平静下来,可是,喉咙里像卡了根鱼刺,半天发不出一个音。方脑壳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着急,好奇的神色里多了一份担忧。扶他坐好后,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啥子事,你要把老子急死哟。”李新江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喷了方脑壳一脸。方脑壳用手抹了抹脸,骂道:“狗日的,吐老子一脸。”他用左手抹了一把脸,用手拍着李新江的后背,说:“狗日的,慢点儿说嘛,不要慌。”李新江气息平稳下来,露出抱歉的笑沮丧地说:“我的味精厂要垮了!”方脑壳听后,并没为此感到惊讶,他的嘴角弯了弯,淡淡地说了一句:“意料之中的事。”见李新江不说话,方脑壳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早听我的,你就不至于这样了嘛。都给你说啦,钱不好挣,老板也不好当。”李新江满脸不悦,独自掏出烟来点燃说:“现在说这些有啥子用,我现在还差工人三万工资没付。”方脑壳一听,笑出了声音:“新江,你娃演了半天,就是想找我借钱嘛。”新江叹了一口气说:“唉,我给你演啥子嘛,工人们说要是不给他们的血汗钱,要跟我拼命。”方脑壳也点燃一支烟说:“你那个小作坊一共几个工人嘛?”
李新江立马纠正说:“是厂,大江味精厂。”
方脑壳点了两下头说:“ 好好好,厂!大厂。行了噻。”
李新江满意地笑起来说:“一共六个。”
方脑壳指了指李新江说:“你娃屁眼黑哟,老实说好久没发工资给别个了?”
李新江吐出一串烟雾,两手一摊:“我也是没有办法。”
方脑壳用食指用力地点了点李新江的额头说:“你呀,你呀!我这里只能借你两万块,其他的你个人想办法。”
二、
李新江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五个手指头就能数清楚。他们分别是方脑壳、周生生和冉卡卡。他们在十几岁的年纪一起打过架,逃过学,还睡过露天坝。在重庆管这种关系叫“死忙兄弟伙”。反正,李新江只要有困难,脑壳里第一时间就会出现这三个人的脸。
早在几年前,李新江辞掉了重庆某大型汽车厂稳定的工作,莫名其妙地想创业当老板。当他在火锅桌子上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遭到了朋友们的反对。第一个就是方脑壳,他跟李新江碰了一个杯说:“兄弟,你没喝醉噻,啷个突然想当老板呀,不要以为谁都可以成为马云,创业可是有风险的呀,你听过这句话噻。”周生生把话接了过去,他点了一下头说:“对头,方脑壳说的有道理。”李新江掏出香烟,散发了一圈后,伸出五个手指头,从大拇指依次扣向掌心,说:“干这个工作没什么劲儿。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到了六十岁就退休,一辈子就到头了。”方脑壳吐完三个烟圈,说:“这样好噻,平平淡淡过一生。”周生生拍了一下李新江的臂膀说:“对头,对头,你看方脑壳做建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方脑壳白了周生生一眼说:“你啷个扯到我头上来了哟。”李新江沉默了几秒后,转头看了看冉卡卡,说:“卡哥,你是我们里边书看得最多的,这事你啷个看呢?”冉卡卡放下手里的书本,慢悠悠地说:“从文学的角度上来讲……”李新江立马打断他说:“行了,行了,你那些啥子克斯,啥子斯基就不要说了,硬是啥子都跟文学扯上关系。”冉卡卡无奈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看书了。最后,李新江还是一意孤行,拿出多年来的积蓄,外加父母的资助创办了重庆大江食品厂。主要生产味精,火锅底料、豆腐乳、风味咸菜等。
李新江的厂曾经“辉煌”过,靠着自己在酒桌上惊人的“战斗力”和得当的为人处世,曾在这一片区占有一席之地。随着食品问题的不断曝光,人们对他这个小作坊的产品,渐渐失去了信任。虽然李新江多次澄清自己的东西没有问题,各项指数都达标,但消费者还是喜欢那种大牌明星代言的,觉得心里踏实。李新江也想过找周生生帮他打一下广告,无奈周生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影响力肯定不能跟那些大明星相比。
灰暗的日子里,李新江的生意也出现过“转机”,那是他在饭局上认识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离异女人,独自经营着几家公司,以包养男人而着名。她的私生活很混乱,情人众多。当得知李新江的情况后,她以资助他为由,要李新江同她上床,并长期陪伴她左右。李新江毅然拒绝了这位“贵人”。那个时候,他和女友罗凤正处于热恋之中。
踏出方脑壳的门市,李新江的心踏实了很多。包里的三万块钱,沉甸甸的。他打了个车,急匆匆地就往家里赶。他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手机也不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