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用力地撞穿一层层热浪,城市似乎在一个充满蒸汽的水晶球里来回转动。驾驶室里十足的冷气并不能让李新江冷静下来,他感到整个身体正在一点点融化着。他本以为小区门口已经人山人海,结果到那里一看,围观的人寥寥无几,看来大家都不认为他会跳下来。
冉卡卡见李新江的车开了进来,大老远就开始不停地挥手。待李新江停稳车,他便大声地说:“那娃儿要疯了。”李新江从车窗里伸出头往楼房顶部看了看,不解地问:“啷个没报警?”冉卡卡露出一丝苦笑:“他妈老汉说的不报警。”李新江又问:“为啥子呀?”冉卡卡也往楼顶上看了一眼:“他妈说人一多,周生生的表演欲望就越强,本来不想跳的,搞不好就真的跳了。”
李新江来到屋顶,耀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周生生的妈看到李新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莫走近了。”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李新江默认,心想,有道理,没有乐赎公司,就没有这一切。
周生生穿着一件白色的耐克短袖,右边袖子已经烂成条状,下身的短裤也沾满泥土和灰尘。他靠着楼顶的围栏静静地站着,远看就像是一个年轻的乞丐。李新江跟他对视了几秒,脑子里跳出那年他们一起拯救女孩儿的画面。
李新江向前走了几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好像大家都在等着他的一句话,就像当年那样,一句话就能让人重获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你来干啥子,也来看我笑事儿嗦?”周生生开口问。
“我来劝你。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像个娃儿样?”说着又向前走了一两步。
“老子心头有苦。”周生生低垂着头,用手拍了一下胸口。
“都是你自找的,”李新江指着他说,“自己往身上套包袱,硬是不累吗?”
“你个哈儿(傻子),懂个锤子。以前老子的出场费可达三十万一场,这不是冒皮皮(吹牛)。”
“兄弟,我们的一切都是乐赎公司带来的,没有这个公司,就没有现在的你我……”
“别给我提那个龟儿烂公司。”周生生手一挥,打断了李新江的话。
李新江愣了几秒,然后大胆地向前走了过去,周生生的妈准备上来拦住他,被他伸手制止了。方脑壳也在后边大声喊:“江哥,你别乱来,让他冷静一下嘛。”他来到周生生的旁边,说:“来吧,兄弟,创办乐赎公司是我的主意,如果没创办这个公司,你就不会是‘大明星,也就没有啷个多痛苦。你要跳,我陪你一起跳。”
“你以为老子不敢?”周生生被激怒了,指着自己的脸说。
周生生的妈已经哭着咆哮了起来:“李新江,你要害死我儿,你要害死我儿呐,老娘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呀。”
“我晓得你敢,但是你觉得有意思吗?”李新江说,“你当不了明星,可以当我们的兄弟,当你父母的儿子。”
周生生低着头,沉默了大约有半分钟。李新江走过去,将右手搭在他肩膀上,左手指着面前的几个人说:“你看看他们,就像是你虔诚的信徒,把你守到,生怕你有个啥子,你为了他们,不该重新振作起来吗?”
周生生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当不了明星又有啥子嘛,好大回事嘛?”李新江说。
话音刚落,一大群人蜂拥而入。一时间,楼顶站得满满实实,他们手里拿着单反相机或是手机,仿佛拿着刀枪,像争夺阵地一般快速向周生生和李新江逼近。一声声快门声在闷热的空气里回荡,像一枚枚子弹,射向他们。
李新江飞起来扑向了周生生,像一名英勇的士兵,用自己的身躯替战友挡住子弹。趴在周生生身上的李新江,内心充满恐惧,他不敢想象,到了明天,“乐赎公司”这四个字包括他们的名字,将会以怎样的形式呈现在人们的手机或者电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