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来客

末日

且慢,M还在挣扎。

后脑勺里的蓝色液体所剩无多,M抽搐着、颤抖着,直至最后一滴蓝色液体流尽才低下了头。M曾坚信机器人的生命是永恒的,可再坚硬的金属也有被打穿的一天。

地面不时发生震动,被岩浆焚烧过的泥土一片黑,大雨扫荡也无法洗掉这层颜色。乌黑的云飘得很快,太阳被挡在云后,平原一片泥洼,水雾与岩浆接触时世界满是蒸汽。不久前天空出现了耀眼的光芒,紧接着细碎的陨石焚烧着从头顶划过,天空进行着一场烟花盛典,以无数天体的残骸作为燃烧的代价。

无可奈何,M的脑袋垂到了胸膛,他坐在平原上一动不动,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告别。再见了朋友,我对M说,既然无可避免要死去,死在哪里又有什么所谓?把M的残骸留在平原上,尘埃会将他掩埋,流水会将他腐蚀,我无须为他挖坟立碑。

外宇宙的巨大陨石已经撞击过来,只是宇宙过于浩瀚,冲击波尚未袭来。从地表震动可以察觉,宇宙中的所有规律都已混乱,引力平衡点不复存在,世界在奔向末日。我不为M的死感到悲伤,他不过是先我一步离去,在世界彻底化为乌有之前。

只是有些孤独,后脑勺的蓝色液体安然无恙,我还有相当长一段寿命,或许我能等到末日到来,但我无路可逃,要么被强大的引力吞没,要么被大爆炸的冲击波撕碎,结局都是——毁灭。我的金属身躯还算完好,以前是因为M站在身旁,他庞大的身体替我挡下了从天而降的碎石。如今无论走到哪里,我都形单影只。

信号接收器被我护在肋骨之间,最开始的时候接收器还能捕捉到信号,发出沙哑的音波,大撞击发生后就彻底哑了,宇宙中再也没有可被接收的信号波。我把接收器放回身体里,不管它是否失去了作用,它仍旧是我身体的一个部件,就好像即使我不再去思考问题,我仍应该保留自己的脑袋。

对于即将到来的末日,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不清楚宇宙中还有多少机器人像我一样苟且偷生,想必还是有那么一些机器人,他们在遥远的偏僻的星球上,独自或者三五成群。假如真不止我一个机器人存在于世,那么他们会做些什么呢?乘飞碟逃到外宇宙?太空中的天体碎片以及未知天体的巨大引力是他们逃亡路上的障碍。俱乐部当年将我和M派遣到这个蓝色星球,连飞行器都没有给我们留下,假如地表马上被岩浆或者海水吞没,我没有任何逃脱方式。

在平原上默默行走,沙砾在我身上留下一个个凹痕,雾气弥漫过来时身上的灰尘被清洗干净,磨损的金属露出白色新鲜的伤疤。无边无际的虚无像雾气将我团团围住,机器人存在主义曾经是我的信仰,我和M一样坚信机器人是永恒的,机器人文明高于宇宙文明,我们是空间的统治者,主宰着各个星球的命运。

这一切都已幻灭。

岛屿

世界还剩下什么?

一路向南,我走在辽阔的平原上,满目疮痍。跟俱乐部失去联系后,我就变成了一只金属蚂蚁,在滚圆的石头上进行无意义的行走。继续往南我会抵达哪里?我想是回到原点——M残骸所在的地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走到陆地的尽头,海浪拦断了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