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耳鹧鸪(2)

母亲否认。从她的表情里,大志还看出她在为他担心,要安慰他的意思。

母亲这是怎么啦?是哪个得罪她了吗?其实,刚才母亲回到家时就已经脸色不好,不像以往那样有好心情,只是他没注意到罢了。

“大志啊,”母亲又说,“鹧鸪都绝迹几十年了,不知你是哪只耳朵听见的,还到处说!你知道吗,刚才我在外面已经听到你的闲话了,他们说你怪怪的,有些不对劲呢!”

他明白了,是有人笑话她儿子,她听了不高兴呢。小时候,他会问大人,山的另一边都有些什么?蚂蚁在路上碰头是不是互相打招呼?净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村里人认为他是个书呆子,多有取笑。现在,村里人又来笑话他了。可是,自己是真的听见鹧鸪叫了的呀,那几声啼鸣,那么清晰,那么真切,这有什么不对吗?不过,他不想让母亲担心,就说:

“妈,我知道了。”

次日一大早,他就赶回城里上班了。

人回了城,心里还是惦记老家那边的鹧鸪,一连几个夜晚,梦里总有鹧鸪相随,那一声又一声的啼鸣,叫得他心花怒放。醒来后睡不着,他就想,村里的鹧鸪是不是真的回来了?自己听见鹧鸪叫是真实的还是幻觉?这个问题时不时浮现脑海,忘不了,放不下。

2、

一次偶然,他得知那是白耳鹧鸪,属于保护动物。

那天那个饭局是他朋友请客,好像是朋友有什么事要请人帮忙,要不然就是别人帮了什么忙要答谢,搞不清楚,也不必搞清楚,他只是被叫去凑热闹的。饭局上有五六个人,大志除了他朋友,跟其他的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尽管推杯换盏时皆称兄道弟,但具体一个个高姓大名、在哪高就等等,他概不知道,也没有打听。饭局散后,大路朝天各回各庙,估计今后能再见上一面都很难,更谈不上会成为熟人了。

可饭局结束时,外面偏偏下起了瓢泼大雨,还刮着大风,一时不便回去,就有人提议搓两局,于是四人成一桌,趣味相投,打起了麻将。大志不打麻将,站在一边旁观,很快就感到有些乏味。外面依然大雨如注,窗玻璃上的雨水像水帘子披挂而下。天气预报说三天后有一个强台风,想不到雨这么快就来了。他后悔来的时候没带雨具。

包厢的另一头,有一人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大志迟疑了一下,也到那边的沙发上坐下。

“教授好!”他说。

“副教授。”那人说。

他叫他教授,只是因为刚才在饭局上别人都这样称呼他,他也跟着这样称呼他。这不过一句客套,没想到对方如此较真,听上去不像是谦虚,倒像是怀才不遇。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教授,不简单啊!”他没话找话恭维了一句

“不像吗?”那人说。

他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可那人这么一说,他倒是觉得真的有几分不像。那人皮肤黝黑,身材精干,应该经常跑野外,而且一身短打,不太注重仪表,少了教授常见的儒雅,看上去倒像是干……对了,像巡山队的护林员。这么一想,他心里乐了一下。

“袁隆平像不像教授?”那人又冒出了一句。

袁隆平当然像教授了,以他的成就和对社会的贡献,比教授还要教授,比院士还要院士。

“这么说,你是搞水稻研究的了?”他说。

“不是,”那人说,“我的专业是生物多样性研究,经常在野外搞调查。”

他伸出手和那人握了一下。那人说我姓吴。俩人算是认识了,可他一时又觉得无话可说,便掏出手机也刷起来。

窗外依然风大雨大,但屋内听不见丁点声响;那边的麻将桌上这时也显得非常安静,大概是牌局进入相持阶段了吧,不喜不怒,没有喧哗,只听见“橐橐”的落子声,很有节奏。突然传来一声悦耳悠扬的啼鸣,他一愣,望向窗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吴教授的手机里传出来。

“鹧鸪。”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