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你倒心疼他了,你多想想咱们自己吧。咱们离开面盆村,到城里买房。”向飞说:“哪有钱?”女人说:“去借呗,先交首付。”向飞说:“借不到钱,过两年再说。”
女人不愿意了,两人一直争吵。女人将一锅白米煮成了黑饭,路过她家的人,隔着墙都闻得见他家锅里的焦糊味道。
五、
向飞觉得仔尤从自己家里搬走,有点过意不去,他就带着酒带着菜跟几个人来五爷家。几个时辰之后,几个人东倒西歪。五爷闭上眼睛,斜坐在一张木椅上,仔尤坐在他身旁,嘴里喊叫着,诉说着自己曾经有过百万,几年之内花光了。
五爷看仔尤这样,心疼又生气,他喷出一口烟雾,训斥道:“不要以为会唱几首歌,就整天疯疯癫癫不像个样子。再抽那个白……”五爷住了嘴。仔尤像是酒醒了一些,不再吵嚷了,也安静了。
五爷拍着仔尤的脑袋:“单刀无柄的……我上次说的那个五婶的侄女,你要见了,不定就成了。谁不喜欢好看的,好看能当饭吃?能生娃就行……”
五爷给仔尤介绍一个叫彩凤的女人,五爷说:“这个彩凤脑子虽说不灵利,她也有拿人的地方,她会做饭,她还跟人生过娃,也能给你生个娃。”
几天以后,彩凤来了,是个松松垮垮邋邋遢遢的女人。彩凤身上衣服也不齐整,头发乱蓬蓬的,唯独脸上是粉扑扑的。
五爷心里很畅快,觉得两个人很般配。他留下彩凤吃饭,特意做了肉。彩凤听仔尤弹琴唱歌高兴极了,仔尤喝了一杯酒,弹起琴,彩凤碗筷一丢,眼睛紧紧盯住仔尤瞅。弹完一曲,彩凤两只手使劲儿鼓掌。仔尤看看彩凤,接连断断续续唱了几首曲子。
晚上五爷把脸压进被窝里,翻过身对仔尤说:“娃呀,有了女人,再修整几间房,踏踏实实过日子吧……”五爷话没说完,就响起呼噜声。
六、
向飞的女人在小卖铺里说,自己家的院子要卖掉,也不多要钱。阿牛身子往前探探,吸上一口烟,吐出烟圈:“你看看我们几个,谁有闲钱买你家的院子。”小卖店里的几个人都笑了说:“阿牛你前襟上粘的粥水,让你婆娘给你洗洗喽。”只有五爷没有笑,他脸上的皱纹扭起来,显得更深。他没有说出来,低着头走出小卖铺。
五爷一路上,脑子里闪着一句话。他进了家门,反着手靠在自家大门角,喘了一口粗气,平息了一会儿。他走进屋子,看到仔尤还在睡觉,知道他又不想吃饭了。嘴里唠叨着:“有个媳妇管着就好了。”五爷蹲下,在床铺下面摸了摸,摸出两张折子,眯着眼睛看了看上面的数字。
五爷叫醒仔尤,让他淘米,自己到菜园摘了两样菜。
五爷喝过酒,嘴唇抖动,轻描淡写地说:“向飞家的院子要卖了。”他把一团热烘烘的气息,还带有一股酒味喷进仔尤的鼻子里。仔尤慢条斯理地吐着烟雾,他不吃饭,像是在想事情。五爷第二口饭吃到一半,仔尤拿来吉他,弹起老歌。五爷开始只是听,后来放下饭碗,从床底下找出那把二胡,仔尤还认识那把二胡。他给二胡调调琴弦,琴音已经不准了,吱吱啦啦不成调,两个人还是很有兴致。
两个人唱累了,五爷下巴颤抖一下,又开口说:“向飞家要卖那个院子。”仔尤抬眼看看五爷说:“那院子挺气派的,前后两个院子。”
“我帮你买下,那钱我一直没动。”“那怎么可以?是你养老钱。”仔尤知道五爷说的是什么钱。“我有手有脚,有菜园还有政府补贴,不用那钱,那钱用着心里疼。买了那院子,你好好收拾,都说咱这里能开民宿。”五爷又说:“先买下,等你有了钱还我。”仔尤晃着两腿没说话。
五爷烫了脚先睡了,他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仔尤倒是毫无睡意,一晚上起夜了好几次。
几个白晃晃的日头过后,五爷找到向飞,说要替仔尤买下他家的院子。向飞正为钱的事情着急,他从小就知道五爷把仔尤当成自己儿子,五爷给他买下院子,是想留住仔尤,让他养老。五爷说先给一半房款,一个折子没有到期,过些日子再给另一半,说着进屋拿出钱给向飞。向飞想让五爷给了全款,说怕在家里女人那里不好交差,五爷说:“女人的心都一样窄巴,男人不能都听女人的。”向飞看出五爷不会把钱都给了他,也就只好接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