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芳止一向说话算话,她卡鸭子的时候叫我了。我还是在一边看着她,她不要我帮忙,一定要自己卡上去。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绑的东西,绳子也有,塑料也有,看起来工具齐全,准备充分。
“行啊你,准备得挺到位啊。”
“那当然,我是谁?”陈芳止搭理我的时候没忘记认真卡鸭子。她把绳子缠在鸭子身上,再缠到她的自行车车把上,第一个很容易,一下就绑住了,陈芳止怕不牢靠,还特地紧了紧。
第二个也不难,缠上去看看也很不错,第三个陈芳止卡在了车把弯曲的夹缝里,刚好左中右三个,整整齐齐,除了不符合我和陈芳止的审美以外,看起来哪哪都好。陈芳止收拾完东西,我就收到陈爷爷打过来的视频电话,我把手机给陈芳止,那边的老人一冒头就说陈奶奶好很多了,医生说好起来了。陈奶奶靠着床坐,在微笑。
陈芳止不知道说什么,显摆一样把刚绑好的三只橡皮鸭子带自行车给陈爷爷陈奶奶看,陈爷爷第一眼就说好看,陈奶奶也学说好看。陈芳止就得意地笑。我也说好看,陈芳止更得意了。
“三只鸭子,我就说,好看!”陈芳止说,她眉毛扬着。
陈奶奶的病越来越好,快过年的时候好得差不多了,陈爷爷带她一起回家,只是还是不能劳累。陈芳止在家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陈奶奶床边教她说话,照陈爷爷说的,陈奶奶比陈芳止还笨,陈芳止小时候一句话学个两三遍就学会了,陈奶奶一句话要学好多遍。陈爷爷说等陈奶奶以后好起来,他一定要笑一笑她,我就在一边笑。陈爷爷和陈奶奶住院的时候,他们家的田基本是托爷爷奶奶照料的,幸好走的时候,最忙的事情干完了,回来的时候陈爷爷要继续忙,不过这样很好。
天气预报说了,明天是个晴天。
我和陈芳止上街去,趁过年前剪个头发,陈芳止她爸妈要回来了,我爸妈也是。新年新气象,从剪个头开始吧。我跟陈芳止对爸妈回来没有那么期盼,我们有爷爷奶奶。
自从卡上小鸭子以后,陈芳止骑车更潇洒了,在风里尤其潇洒,感受风吹来的呼吸,陈芳止说这太酷了。她又说,过两天给我也买三只小鸭子,当过年礼物。我说我都知道了,这算什么礼物。陈芳止说,你就说你要不要吧。我说要。
剪完头发,陈芳止当着我的面,买了三只毛绒鸭子,直接递给我当新年礼物,我打算回去卡。回去的路上,我跟陈芳止比谁骑得快,陈芳止卡在中间的那只橡皮鸭子一下脱落,滚到没有护栏的河里去了,浮在水面上跟水跑。
陈芳止沿着阶梯就到桥下的河边上,我死死拦住不让她捞。这条河水急,不知道有多深。岸上标牌写着“禁止下水游泳”,我不能让陈芳止去捞。所以我们一起看着那只鸭子顺着水飘走,那片黄色本来就很小,一远就更小了。陈芳止一下就跪下了,她浑身都是软的,我把她架起来,按到她的自行车上。
“回家过年,爷爷奶奶还在等你。”
她醒过来了,骑自行车的时候很稳,但不慢,中速。我留意着她,我怕她骑不好。路上没再有什么波折,我们安安稳稳到家,我家空着,陈芳止家也空着,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最应该在床上待着的陈奶奶都不在。我们在门前的石板上坐着,数经过的蚂蚁。我俩出门都没带手机钥匙,现在回来门锁着,谁也进不去。
我想不起来陈芳止她爸她妈是怎么把我和陈芳止塞进车子里带去医院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陈芳止滚下来的眼泪。拦不住,她也没想拦住。
陈芳止又哭了。
“我明明、我明明绑紧了的……”她咬住下嘴唇,“我绑紧了的……”
陈芳止不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