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会飞的树(3)

十七记得第一次见到大槐树那天,大槐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句“你回来了”。这句话搞得十七一头雾水,可无论十七怎么追问,大槐树始终闭口不言,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反正耍无赖十七也耍不过他。之后他们的对话就显得轻松欢快多了,而这次十七把秘密告诉大槐树,他只告诉了十七太阳消失了,便缩舌闭口。这更让十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3、

十七在第一次听到大槐树开口说话时吓得直摔跟头,大槐树让他不要害怕,说自己是天上的神仙亲手种下的,神仙把他种在了这里,他便来到了这里。十七不信,说他骗人。大槐树笑而不语,自顾自地说,过了这几百年,也或许是几千年了,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生了思想。有了意识之后就开始思考人生,思考存在的意义。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这类的哲学思考丝毫引不起十七的兴趣,但接下来的故事让十七听得挪不动步子。

即便自己移动不了半寸,但他也开始慢慢认识了这个世界。他听飞过的燕子告诉自己北国风光如何,南方水土怎样,还有晚上五颜六色的烟花差点撞到自己。他听见蚯蚓抱怨干燥的泥土住着是多么难受,被人抓走丢到湖里钓鱼的时候又是多么提心吊胆,他听蚯蚓描述水中各种奇怪的张着嘴巴要吃它和它一样没有腿的怪物的模样。见到的动物愈多,听到的故事愈多,大槐树就愈想走出去亲眼看一看,看一看烟花是怎样照亮夜空的,它和太阳之间有什么样的区别。大槐树想去水里痛痛快快游一圈,他想知道池塘里的水和天上的雨水有怎样的区别,会更甜一点吗?

再后来,是一个暴雨夜,那是他有生之年遇到最猛烈的一场雨。那一夜没有雷声。大槐树以为自己足够幸运,不用担心被雷劈成两截。可是,那些打在他身上的雨滴就好像是裹了秤砣,锐不可当。白浪掀天的风化身为一双双铁手,恨不得将他连根拔起。

如果此刻能够移动多好,那样他就可以躲避这场雨,就可以活下来。偏偏大槐树动弹不得。他疯狂摇晃枝叶以示对无情命运的抗议,可是风的怒吼瞬间盖过了他的抗议声。除了认命又能怎样,已经别无选择了。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话,陌生的声音从雨幕后方传来,他问大槐树想动吗。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大槐树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个声音不属于村里的任何一个人。

“今天是你千年的大劫,我为你挡住了雷。”

陌生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能感受到你心中强烈的信念,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

大槐树撕心裂肺地喊出“我愿意”,可那个神秘的声音再也没有回应。大槐树心力交瘁,他选择了放弃,陷入沉睡。

不出大槐树所料,第二天他没能醒来。大槐树看着眼前了无生机的槐树身叹了口气。

最终大槐树如愿离开了这里,他当过商人,走过北方,去了南国,他做过撑船的渔翁,摸清了水下龙宫,他甚至读起圣贤书,做了进京赶考的书生。时至今日,大槐树已记不清自己有过哪些身份,经历一番后,大槐树收拾行李选择回到他出生的地方。说到底,还是做一棵树舒服。他回到村子却发现这里和外界没有任何区别了,除了特产彩虹石还在固执地告诉他这里是槐树的家乡。

这棵遭雷劈本应死亡的大槐树不知何时起成为村民口中的神灵,人们将风调雨顺的丰年视为他的功劳。树身系着红布条,树前摆放着香炉。他站在树前久久难以平静,豁口比他离开的时候小了一圈。

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十七听得如痴如醉,更想知道结局如何,可大槐树告诉他故事已经结束了。

4、

槐树村是世界上难得的好地方,整个村子坐落在山顶和白云间。从近处看,这是一处平原。倘若站在远方,会发现槐树村是在一片白云之下。当你站在远方仰望槐树村时,感觉就像是站在拳上望向肘部。槐树村坐落在手臂的肘关节处。人们常常是一脚踏进雾里,清晨的云雾不冰不凉恰到好处,它迎面扑来,洗刷掉了人们昨晚的酸痛。槐树村特殊的地理环境像忠诚的守卫一样,护佑村庄免遭战乱之扰,山中肥美的野兔野猪养育着槐树村上下几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