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雨(5)

第二天清早,吴天龙从水塘里打了两条大白鲢,提上家里的蜈蚣酒,哼哧哼哧走到老常家。百族他娘做梦也想不到,吴天龙不仅没见到常敏,她给备着的泡了二十八年的蜈蚣酒,还被洒在了老常家的院门口,土路上飞奔的野黄狗衔走了他从河里捞来的新鲜大白鲢。当然,那扇院门砰一下震碎的,还有吴天龙撑了四十几年的清高。

吴天龙蜈蚣毒牙样的手臂没挥起来,他身上的毒牙,被老常一句话给拔了。

“不一样的,偏得说成一样,哪样都捞不成。”他把这话埋在心里,没给百族他娘说。

七、

从吴家的前院往右边望去,能看到齐顺家的那座三层楼高的大新房。百族蹲在菜园里,手上吊了一串蚂蚱。他喜欢把吊着的蚂蚱挂到鸡笼上面,母鸡啄一下蚂蚱,他就把蚂蚱提一下,反反复复。

吴天龙坐在吊着蜈蚣干的屋檐下,时不时朝右边望去,嘴里吧嗒吧嗒地抽叶子烟。上次他从老常家回来,就没去过齐顺家了。

院墙旁码了一排陶罐,他已经和好烧了火粪的营养土,装得满满当当。

今天一早起来,他新剪了两个大空瓶,窗户上吊了三个大空瓶。屋里的头灯电瓶嘶嘶地充电,火钳被他磨得锃亮,靴子被擦得一点泥都看不着。

“今天倒是讲究得很。”百族他娘一边嘀咕,一边取瓶子下来往里面掺水。

“别,今天的放不得水。”吴天龙唰地站起来,从她手里抢回瓶子。

“不掺水,爬出来怎么办?”她有些愣。

“放陶罐里,要养起来的,放水了能活多久啊!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说着,把瓶子挂了回去。

他数着时间,静静地等。等太阳落了土,地上火气没了,就能走了。他心里盘算着几个最有可能出蜈蚣雨的地,蜈蚣一窝伙出来,也只那么一会儿,走错了,今年就没机会了。

鸡快上笼了。他摸索着把靴子穿好。院子外面传来了一声叫唤,齐顺来了。

他没作声,立马把窗上吊的两个新瓶子扔到里屋,顺带把门关上了。

“吴伯!”那声音越来越大。

百族听到叫声,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打开院门。院门一开,齐顺的头灯把院子照得亮堂堂。

“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家呢!”齐顺边说,边催百族也跟着去换鞋带灯。

吴天龙用脚跺跺地,好像想把靴子上的泥给抖掉。

“吴伯,我看今天可能有好东西喽!”齐顺说着,用灯扫了一眼墙角的陶罐。

“说不准。”吴天龙的声音很小。

“吴伯,你说这次,得留心哪里?”齐顺小声问。

吴天龙摇摇头。

齐顺见他不说,也没再问了。上次他去老常家,就明白吴天龙为啥没再去他家了,吴天龙说的都一样,和老常想的不一样,和他想的也不一样。

“百族,今晚,你和我一起捡。”齐顺拉着百族的手,往院外走。

吴天龙没拦着,反正百族跟着谁,都捡不了多少。

上次的蜈蚣雨发在齐顺他爹坟头,这次不可能发在那儿了。吴天龙捡了三四十年蜈蚣,没听过哪年两次蜈蚣雨发在同一个地方。

他不是没碰到过蜈蚣雨。那年,他在一块山脚旁的田里,看到密密麻麻的蜈蚣一条压一条地往外涌,整块田铺满了蠕动的蜈蚣,像一块在呼吸的黑土地。灯光一扫,蜈蚣背反着晶亮的光,满田的蜈蚣像满田的钻石。

他一条也没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