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沉默,黑暗之中寂静得可怕。王小满大睁着双眼,天花板上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影子在闪烁,忽又变成一块巨大的石块向他压来,王小满大叫一声,翻身坐起。所有幻觉无影无踪,耳边似乎传来黄金英进入梦乡的鼾声。
回到单位后王小满仍心有余悸,头脑中甚至还分不清那天晚上是现实还是梦境。仔细回想起在家的种种迹象,黄金英的确有点反常,常常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对他的到来也没有先前的热情相拥,只淡淡地点下头。两年前,黄金英老是抱怨王小满没有调进城,让她一个人寂寞地老去,她常常羡慕人家夫唱妇随的生活。看来,黄金英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者说遇到了什么人。
黄泥乡离县城近百里,乡里的工作总是忙乱,双休日常回不了县城。那天双休日照例在乡,正是傍晚时分,落日的晚霞染红了院里花草树木,人仿佛置身于一种幻境之中,让王小满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黄金英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在手机上拨打了那个号码。半晌,竟然无人接听。
王小满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拨了另一个电话号码,里面立马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声音,许是周遭的环境嘈杂喧闹,女人的声音很大。小满哥呀,难得你打个电话给我,在县城不,过来K歌吧。王小满压低声音道,小青呀,你出来一下吧,我有个事想问下你。里面那个叫小青的女人声音依然大,高声嚷道,小满哥你细声细气说话干吗,难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事不成。王小满说,小青,你喝了酒吧。小青说,哥,今朝有酒今朝醉,喝点小酒无妨。噫,哥,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嘈杂声渐远,王小满感觉小青离开了那个场景,才说,麻烦你去我家看看黄金英在不在家,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怕发生什么意外。小青却不屑地说,哥你是过分担心了,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孩,哪有什么意外哩,可能是在洗澡或是手机充电不在身边吧。唉,老妹还是为你走一趟吧,谁叫你是我可爱的哥呢。小青的酒气很重,王小满隔着这么远的空间似乎都闻出了酒的气味。
不知不觉中天就暗了下来,乡大院的一些房间里渐次亮起灯光。王小满焦躁地踱着步,等着小青的电话打过来。
黑暗中的手机铃声像婴儿的哭喊一样响亮,王小满赶紧按下接听键。小青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哥,你家里黑灯瞎火的真没人呀,也不知嫂子哪儿去了,我也打了她的电话,一样的无人接听。
汗水立马从王小满的额头上冒出来,他呆滞了几秒钟,小青说,哥你不要着急,我再帮你找找,或许嫂子临时有事出了门,忘记把手机带在身边吧。听见小青这么说,王小满似乎松了口气,黄金英虽然性格内向,但丢三落四的毛病却是有的,记得前年也有一次给她打电话无人接听,原来是她接到闺蜜的电话后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就出了门。近来她的神情诡秘,情绪低落,落下手机出门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比如和某个男人……
一惊一乍之间,王小满的脑袋膨胀起来。黄金英虽说不上貌美如花,且早已步入中年的行列,可也算是一个耐看的女人,当初追她时竞争激烈,直到结婚后还有许多人惦记着她,时不时地要骚扰一下。黄金英性格温柔,撕不开脸皮,有时会给一些男人带来误解,认为黄金英的沉默是对自己有意思,也让王小满曾暗暗担心。好在黄金英从没有认真对待过那些人,表面上的易接近,骨子里还是冷艳,也就给某些男人断了念想。可近期黄金英的情绪变化大,而自己又很少回家,会不会让某些人有了可乘之机?种种迹象表明,老婆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就是情感出了问题,王小满后悔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这个事理,是不是太晚了?由不得多想,王小满打电话向领导请假,没想领导说他正要找王小满要他整个材料。王小满说材料可不可以下个星期再整。之后王小满就说了请假的事,领导显然不高兴,说不是刚刚回来吗,过几天去吧。不,我现在回县城去。王小满的口气也硬起来,自己在单位上工作了几十年,家里有急事还请不到假,这也由不得他不生气。领导的口气也严肃起来,说小满同志,怎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领导在电话中喋喋不休,王小满知道领导的脾性,整天只抓工作不问生活,而且安排事情重三叠四,啰唆得不得了,他丢下一句话,我不管了,我有事回县城。挂了电话。
乡街上几盏路灯昏暗摇摆,跳广场舞的大姐们正在聚集,租个车子还是容易的,只要价格出得手,半夜跑车都可以。司机王小满当然认识,一个瘦小的中年人,经营着一家理发店,由老婆打理为主,自己顺带着跑出租,王小满也曾在他店里理过发。一路上王小满一言不发,开车的人懂规矩也不问话,狭小的空间里越发显得时间漫长。司机抽出一支烟给王小满,说,烟不好,抽一支吧。王小满下意识地摆手,忽地改变主意,接过来问,有火吗?司机丢过来一个打火机,车内飘出烟味,司机把窗玻璃打开一条缝,但夜风中的凉气挤进来,王小满的身子不禁打了一个颤,便把烟丢出了窗外,关上了。王小满原本不会抽烟,吸进口的烟味苦涩难耐,又打开窗户吐了一大口唾沫。
县城的街道与乡街有天壤之别,多彩的车流和炫目的灯光把行走的人们涂抹成一道道风景,让王小满感慨万千。不过,此时王小满没有心情去感受,付过车费后他小步跑进小区,一只宠物狗突然在灯影里向他吼叫几声,旁边的主人大声喝住,王小满没有回头,跑步上了四楼,拿钥匙打开门时,才大口喘出粗气。
屋里一片黑暗,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打开灯光,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王小满再次拨出那个号码,听到卧室里传来铃声,进去一看,黄金英的手机丢在了床头柜子上,而里面却空无一人。王小满一时呆愣在那儿,想让脑袋清醒会儿,可里面老有个锤子在敲,一直嗡嗡乱响不能清静下来。
到哪儿去了呢?如果是跟着别的男人出去,显然不会丢下手机,现在是信息社会,有的人把手机看得比命还贵,平常人也是离不开手机的。能丢得下手机的人,除非想远离现实生活,回归到自然中去。黄金英莫不是变成了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