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5)

日头从云缝中钻进钻出,屋前场地上的树影时明时暗地变换着,黄金英还没有回来。王小满坐不住了,他走了出去。首先,他想到了奶奶的坟地,下葬的时候他去过,就在村后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村后的路也被茅草所淹没,但显现着被人修理过的痕迹,说明黄金英已来过。坟场没有见到黄金英,但墓碑前的拜坛前有新鲜的水果和米饭,镶嵌的照片被擦得亮光光的。这是一张爬满皱纹的脸,双目微开,精神疲倦,甚至还可以看出在不住地喘气。王小满记得很清楚,这是奶奶去世前三天才拍下的,老人一生很少照过相,除了早年办理身份证时照过一次。这也是黄金英常常自责的地方。奶奶大半生是独立生活,不喜欢热闹,但她过得开心,一点也不抱怨,这或许与她早年失偶有关。

王小满在奶奶的坟前跪拜一番后走出来,看到旁边有一条小路有新鲜的人为痕迹,顺着方向走,视野一下开阔,前边有一口山塘,四周还有几块不规则的土地,土地大多已荒芜,唯有一块正在开垦,铁锹在阳光下闪耀着,像块反光镜子一样灼痛了王小满的眼睛,让他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女人的感觉就是灵敏,黄金英停下劳作,伸直腰身,朝王小满这边望来。四目相碰,没有火花,也没有泪花,黄金英口气冷硬地说,你来做什么?

王小满大步跑过去,大声喊道,黄金英,跟我回去!

黄金英不理睬他,继续揪地,还没有入夏,她只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褂子和一条薄裤,汗水在后背洇开,腰部全部湿透,整个人热气腾腾地燃烧。

回去吧。王小满的声音小了下来,他上前想抢下她手中的铁锹,没想她的手劲大,反倒差点把王小满给摔倒了。王小满也生了气,索性不管,在地埂上坐下来,肚子咕咕开叫,这才感觉到了饿,从背包中拿出在镇上买的包子吃起来。

微风从身旁吹过,有两只叫不上名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去,山塘的水面上有野鸭在追逐,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浮上来,似乎在玩着游戏。王小满的火气渐渐消散,他把一个包子递给黄金英,说歇下来,吃点东西。黄金英没有停下来,回答了一句,我来的时候吃过了,不饿。你不要在这儿,回去吧。黄金英的口气不再生硬,擦了下汗水,从地埂边的方便袋中拿出一瓶水仰头喝了一大口。

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了。王小满望着西斜的太阳说。

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

我不是别人,而是你的丈夫。

我们不是说要离婚么,求你让我清静些日子吧。如果你要真的赖着不走,别怪我不近人情。

黄金英瞬间变成一副陌生的面孔,目光阴冷地敌视着王小满,让王小满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气迎面袭来,他退却了。

王小满几乎是跑着离开老屋场的,摔倒了几次,爬起来再跑,到了乡街上时已是满身汗水,顾不上擦洗一下,急匆匆地坐上了回县城的出租车。回到家又洗了个澡,疲惫不堪地躺在沙发上。手机铃声响起,小青打来的,问王小满把黄金英接回来没有。中午到达老屋场后,小青曾在微信上发过一个短信问黄金英在不在奶奶的老屋场,当时王小满回了一个字,在。后也就没有详细再说。王小满觉得不应该对小青隐藏什么,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小青,小青分析道,哥,你不觉得金英姐太反常了吗,是不是精神上受到了什么刺激?哥,要不要出来我陪你走走。

不用了,今天太疲劳,多谢了,小青。

第二天一早乡上的电话就把王小满给吵醒了,要他立即赶回单位,因为有位领导要经过黄泥乡的地界,要做好相关工作。王小满无法拒绝,急匆匆地赶回黄泥乡。

回到乡大院,却不见紧张的气氛,院子里的车子依然凌乱地摆放着,办公室里有几位干部在调笑着一位女同事。王小满问,不是有领导来么,取消了?秘书小徐接上话说,领导临时有事,任务取消了。王小满真想骂句脏话,但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抱怨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