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镇白夜(4)

我兴奋地嘱咐驴脸四眼,路上慢点,尤其前面那个坡,一定脚后跟吃点劲,到嘴的肥肉不能毁在地头。这个还是我来,里面有些瓶子。

临近第二个桥墩的右侧,我看到几丛柽柳栖着一群麻雀,有五六只,或者七八只。风中的它们先是在河槽里飞快地觅食什么,上蹿下跳,被我们惊扰了,蓦地腾起,跃上柽柳的枝头。

冬天麻雀不好觅食,大风不是它们的障碍,这和我们不好找钱一样。我们虽顶风行走却大汗淋漓,卷毛笑脸对着鸭舌帽说:“大哥验货吧。”鸭舌帽随即划拉一下手,另外几个就扛起袋子朝树林的方向去了。他们没有清点。鸭舌帽说,点个屁,你当在柜台买东西?真是菜鸟!卷毛说,钱呢?鸭舌帽从上衣兜随手两根指头夹出一张卡,甩给卷毛,这是一百万,密码写在后背,你们应该见好就收。

鸭舌帽的最后一句什么意思?本来说好的现金,干吗成了卡?谁知道是不是有诈?卷毛第一个上去要掐住鸭舌帽的手腕,但他不知道怎么,反而被鸭舌帽一把就扭起来,将他胳膊反剪到后背,单膝跪蹲地上。

“给你们看个东西。”

只见鸭舌帽不紧不慢,腾出一只手从背后的腰带抽出一把枪!直顶卷毛的太阳穴。兄弟,真的不想难为你们,见好就收啊?

那几丛柽柳树枝上的麻雀,还在上蹿下跳觅食,它们简直是在顶风飞舞。鸭舌帽们没有逗留多久,他们冲着南岸的树林走去,最后,那林子也就剩一尾车子启动后旋起的扬尘……

东方,太阳贪婪的舌头红橙橙舔过地上所有裸露着的事物。那废桥,此刻像个死人的骨架,横在苏醒了的河槽之上。我们四个,像四枚被夜色这件衣裳遗弃了的纽扣,很不规则地丢到了第二个桥墩下面。一时间,我们像没了灵魂,呼吸近似游丝。

桥下冷风中,阳光回荡,只有驴脸吴老根撕心裂肺的粗口回荡。

四眼蹲地呜呜哭了。卷毛把手里的卡高高举起说,我们不是还有这个吗?一百万他娘的也值!都给我振作起来,不要死了娘老子似的没出息,这种事咱只能认倒霉,你们饿不?走,去找个店铺吃点东西去!

我们走出河槽,没了赃物卸下头套,我们泰若安然不少。瓦窑镇街上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一些褪色的彩旗风中摇簇,街道两边的树杆干扎扎杵向天空,有的树死了,上半截被截掉,做成了街铺的柱子,再搭些蓝色彩钢瓦,下面就是一个早市摊位,油烟缭绕。再靠前点,小广场上三三两两晨练的大妈,穿着臃肿的棉衣依旧在“咚咚锵”的节奏下跳舞。现如今的老人,什么样怪表情的都有。她们脸上的皱纹,堆积着岁月积怨,仿佛看到的人,都是她们的债主。我片刻反感起她们。我发疯地在内心横着,恨着,嘶叫着,就跟野狼似的,“他娘的,我们这群菜鸟,被人家耍了!”

我们走过几个早餐店,包括那家“回头客刀削面馆”,但都没有止步。我们知道,我们是在找银行的ATM机!卷毛始终走在最前面。

卷毛说这是中行卡,我们必须要到中国银行网点去取,否则是会收取手续费的。我们都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四眼自己倒更像个犯错的孩子,眼里一直含着泪。我们一直快走到城中附近,才找到个银行点,在自助间,卷毛很熟练地插进去卡,按照卡背写好的数字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卷毛到底没有控制住,和驴脸一样,丢出一句粗鲁的国骂。他从ATM机侧身退后,示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些钱到底是多少的我们。我将脖子伸长,四千!我看到的是4000.00这个数。这时,我也特别想和驴脸卷毛一样大骂一下,但我没有,我笑了,很轻松也很坦然。很不错哥们,咱们都成窃贼了,窃贼会饿着肚子到处追ATM机吗?还不快点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