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酌的亲妈离婚后一直一个人过,她去世那年,程酌十二岁,小孩子刚懂事的年龄。程思浩很尴尬地跟儿子解释了家庭成员关系,程酌去参加亲妈的葬礼。
程酌把他亲妈的小相框照片拿回家,放书架上面不显眼的位置。施雅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们谁都不去谈这件事情,但是施雅觉得一根刺露了出来,扎到程酌,也扎到她,暗生生的疼。她和程酌之间多了一堵看不见的烟幕墙,程酌待里面,施雅进不去。
程酌和施雅之间过分的亲昵不再,尽管他依然有礼貌,能细心回应施雅,就像施雅无微不至关爱他一样。程思浩只当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
程酌上高中住校不在家的夜晚,施雅听着门外脚步声,时常淡淡忧伤。程思浩从背后紧紧搂住她,亲切地安慰她,他是一心一意爱着她的。
窗外繁星在熄了灯的夜晚才能看得见,老夫少妻打开窗,静静躺在床上。那样的夜晚,施雅既幸福又揪心,她的这份爱,拼了太多的伤痕进去,珍贵得怕不真实。
5、
“小白,打扫完这间先不干了,先去做饭吧,下午再继续打扫。”
“好的,姐。”小白很痛快地答应。
“冰箱里有鹅肝酱、沙丁鱼罐头,你启开就行,我吃这个,以前老程也爱吃这口。做点米饭,有鸡蛋,你炒几个鸡蛋自己吃。”
施雅多摆出一套碗和盘子,盛了米饭、鹅肝酱和沙丁鱼罐头,一双筷子放上面。小白瞧着不说话。施雅说:“我和老程年轻的时候,生活并不富裕,他有时出差买了鹅肝酱、沙丁鱼罐头,我俩开心得像过节,日子久了,即便食物丰富起来,我俩也养成习惯喜欢这口。”
“姐,我小时候没太吃过苦,我没考上大学,专心学习家政和护理,被养老院选中。我的世界很普通,很容易满足。”
“凭你说这话,你就是个踏实的人。人呢,追求得高了,高处不胜寒啊。”
“不过姐,你和程指挥都是有艺术修养的人,活这一辈子,值了。”
“嗯,你说这话我爱听。其实我和老程是挣脱原来家庭的束缚,逆着世俗的眼光,后到一起的。那是上世纪90年代呀,插足别人家庭,大逆不道,我妈妈为此觉得丢人,她上火生病,去世了。”
小白愣住,她反应机敏:“姐,这事拿现在不叫事,叫追求爱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觉得幸福就行,伯母在天有灵也会祝福你的。”
“你呀,小白,我发现你还真不简单,不愧有年轻人的思维。”
“老程比我大十岁,我们走到一起,我的确感受到了什么叫人间幸福。我把他两岁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养大,我们胜过亲母子。我自己的儿子从五岁起跟着他舅舅过,他在县城,没有接受过精心的培养,泯然众人矣。我只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儿子程酌,他家快生小宝宝了。”施雅当着外人头一次说出这番话,她突然意识到一种严重的缺陷,她亏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她茫然地不再说话。
施雅想起老程病重,他临终前也是这种吃饭的场景,老程吃到一半,他拉住施雅的手说:“我毕竟是有罪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早去世。我没能活到七八十岁,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但是我不后悔,我找到了你,施雅,谢谢你!”“别这么说,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手上沾着我妈妈的血。我们那个年代,每个人都可能拿着教条成为杀人犯,杀死自己,杀死别人。”施雅这么说,老程似乎有所感悟。
刚才小白的一番话,令施雅释然。
小白见施雅吃好,默默捡去碗筷:“姐,你累了就休息会儿吧,睡个午觉。”
厨房传来噼里啪啦洗碗的声音。小白出来问:“姐,等会儿我打扫完卫生,去超市买点菜,姐,你想吃什么?”
“嗯,买点西红柿、茄子、黄瓜……另外买点肉,大卫小时候爱吃茄合,下午我儿子大卫要来,我想留他吃晚饭。”
小白应着。施雅进了她和老程的卧室。
6、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施雅惊痛对不起大卫。大卫从五岁离开妈妈,当时施雅心存侥幸,他一个男孩子,皮实,跟谁都能长大。施雅每个月给弟弟寄钱,自己再困难都不曾偷懒。大卫上小学,施雅回去过一次,大卫见到施雅正给舅舅点钱,他上去抢走一张一百元钱。舅舅吼:“还回来,小孩子不能拿钱,听话!”施雅知道弟弟平时管教大卫严格,但大卫说:“这是我妈妈的钱,我跟我妈妈要钱没错。妈妈,你接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