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酌出院,程思浩另外置办了新家,他带着程酌和施雅住到一起。把程酌带过来是施雅的主意。那女人安静下来,一个人待在老宅半年之久,她也想要程酌。施雅跟她摆事实:“你没有工作没上过几天学,怎么教育程酌?将来程酌要上最好的学校,结交最优秀的朋友,你怎么帮他实现?放心,把程酌交给我吧,我和程思浩以后不再生小孩,程酌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以后程思浩可以给你生活费。”那女人见大势已去,这才要了老宅和钱财,同意离婚。
这边刚安稳,老家出事了。弟弟打来电话催促施雅回家。
大卫的爸爸成立新家,媳妇初嫁,不关心养子。大卫五岁了,能表达委屈,姥姥来看他,他穿戴得像没妈的孩子,哭进姥姥怀里不撒手:“我要跟姥姥走,跟姥姥走……”
施雅回来重新和前夫谈判:“你得给一部分抚养费,以后大卫由他姥姥管,你安稳过你的新生活吧。”“棋王”极会算账,抚养费压得低,施雅委曲求全。
施雅急着要走。
施雅的妈妈搂着大卫,她眼里泛起红血丝,鼻子上起了红包,嘴唇上长了燎泡:“你叫我丢尽了脸面,你走吧,你不是我姑娘。”妈妈的话像刀一样剜施雅的心。有妈妈照看大卫施雅放心,她以后按月给妈妈寄钱就是。大卫紧紧抓住姥姥的手,看着施雅离开,从始至终他不喊一声“妈”。
程酌毕竟小,施雅照顾他、亲他,领着他玩耍,他把小嘴凑近施雅面颊,讨亲亲。
“啪……”响亮的亲吻使空气充满欢快。程酌眼神纯真,冒出清越的咯咯笑声。
施雅每月得给大卫生活费,程思浩每月得给前妻生活费,他俩日常开销挺拮据,施雅省自己,也不曾苛待程氏父子。家里被单旧了,施雅买回最便宜的漂白布,自己动手绗双线缝制床单、被单、枕套,把省下的钱给父子俩买新衣服穿。
看着在灯下熬夜缝制床单的施雅,程思浩过来凑热闹:“你这个小魔法师,我得感谢你,有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生活。”
施雅害羞地笑:“我也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的指挥家,我的音乐梦想,还有一个儿子。”白炽灯的阴影里,程酌正甜甜地睡觉,小床、小被子拥着胖胖的一团奶香。程思浩哼着小步舞曲走过来,很绅士地邀请施雅共舞。
程思浩低声说:“我也格外喜欢白床单。”
夜半十分,弟弟打来电话:“姐,妈没了,她生病的时候不让我告诉你。妈后天出殡,你回来一趟吧。”
施雅不让程思浩跟回去,她怕发生意外,毕竟家里没人支持他们。程酌被爸爸抱着,他向施雅伸手,满是不舍的依恋。
见了面,弟弟说出实情:“妈临死拉着我的手交代,‘坚决别让你姐带大卫,妈就攒了这些积蓄,都给你,以后大卫就托付给你了,和你家女儿一起养。一定要听妈的话!’我妻子当时在场,她哭了,她同意收养大卫。”弟弟的声音潮湿、苦涩。
施雅流下眼泪。
大卫戴孝,和家人给前来吊唁的人还礼,施雅几乎躲在大卫身后,她感到棺椁里妈妈盖着寿被,脸上蒙黄纸,仰面对着她审视。大卫即便挨施雅很近,也不与她亲昵。
施雅回到家中,程酌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喊“妈妈”。施雅鼻子一酸,眼泪掉地上,她紧紧抱起程酌,呜呜哭个不停。
4、
“姐,下一个打扫哪间?”小白问施雅。
施雅从回忆中剥离,她自己驱动轮椅,滑行到程酌的房间。
“这间吧,我儿子的房间,他不在家也要保持清洁。”
“呦!你儿子的房间可真好看,他可真幸福。”
施雅不置可否,露出灿烂笑容。
写字桌上摆放着施雅和程酌父子的合影,还有程酌和珍妮的合影。小白盯着看,连连称赞。施雅有必要充当下解说员:“这张是我儿子程酌上小学时我们全家合影,这张是他长大了,在国外娶了媳妇。”
“这么多奖状!”
“是呀,”施雅指着写字桌玻璃板下面的获奖证书,“这张是滑冰比赛二等奖,这张是书法大赛三等奖,这张是钢琴表演赛一等奖。”
“你儿子真优秀!”
“我也觉得。”
施雅的眼眸竟然湿润,语腔变调,她不再说话,小白默默工作。
二十年前的那场雨依然倾泻,雨点子不容分说打湿头发和胳膊、腿,施雅连忙脱下长袖上衣,紧紧披程酌头上,她护着程酌跑到公交车站点,窄窄的雨搭下面。寒风冷雨把施雅打透。
程酌五岁起学钢琴,钢琴老师家远,周六、周日,施雅起大早做饭,哄程酌吃饱,他们需要转换两次公交车,才到老师家。程酌上课,施雅在走廊等。下了课就近吃点午饭,下午去溜冰场学滑冰,以保证程指挥家的儿子有个强健优美的体魄。
下了滑冰课,那场大雨喧嚣而至。施雅没带雨伞,娘俩儿挨浇,公交车许久才来,回到家,又冷又饿。程思浩不会做饭,施雅赶忙做了面条。那一晚,施雅累病了。
第二天中午,十岁的程酌从学校买饭送回来,给施雅吃。
下午阴冷,程酌放学,他从怀里掏出两根烤火腿肠,用塑料袋包裹着,热着递给施雅:“妈,这叫热狗,吃点儿,有营养。”施雅咬一口,脆脆的香香的,泪水忍不住倒流进口腔。
等施雅病好,程思浩领着娘俩儿去饭店吃大餐,到照相馆照了全家福。
程酌的毛笔字由施雅负责教导。每逢寒暑假,施雅陪伴程酌写毛笔字。起初,施雅也不会写,娘俩儿照着字帖比谁写得好,就这样,程酌在书法大赛上得了奖。
程思浩随团出国表演回来,他给施雅买了钻石坠项链。
程思浩说:“你比钻石可贵。”施雅追着他打闹,她逮住程思浩。程思浩假装挣扎,然后静静看着施雅,像刚刚认识时饶有兴趣。施雅把纤细的手指伸进程思浩略长的自来卷头发里,柔柔地抚触。
“姐,这谁的照片?”小白在书架高处发现一个小相框。
“噢,那是程酌亲妈的照片,她已经不在了。”
小白没有再往下问。
施雅的内心罩上一层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