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贺世存潇洒地夺门而出,许兰芬恨自己刚才架势不够狠。她走过去捡起火钳,将灶洞两边的灰烬往中间拢了拢,把火熄了。又从毛巾架上扯下毛巾,舀了一瓢水洗脸,也没缓过神来,就直接回房间补觉了。
6、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许兰芬醒来浑身疲软得很。半拉的窗帘透着落日余晖,风吹进来,没有晌午那么热了,家里出奇的安静,只有挂钟的钟摆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五点多了,再过半小时俩孩子也该放学到家了。许兰芬屋里屋外踱了一圈,没见着贺世存的身影。在屋旁的菜园子里揪了一把青菜,摘了几个尖椒,便走进厨房烧晚饭。
快六点的时候,父子三人从不同的方向、带着不同的神情,几乎同时到家。贺世存显然没了吵架时的怒气,平静了许多,到家后默不作声,径直坐到灶台后烧火。火钳在地上扒拉柴火发出刺耳的声音,令他想起几小时前,他差点用这火钳砸到妻子。贺世存自知理亏,面孔有些挂不住,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通红。许兰芬自顾自做饭,碍于那句“泼妇”,还是赌气和不甘,两人没说话。
贺红林一脸沮丧,愁云密布。最近有几个男同学都骑上了摩托车,他羡慕不已,昨天趁父亲不注意就去把存折拿走了。没想到还没焐热就不翼而飞,还不能明说明问,真是哑巴吃黄连。今天一整天上学都心不在焉,连妹妹下午不在学校都没有察觉。
贺红梅早上上学前,带上了从哥哥那拿的钱,吃过饭后去找班主任请了病假,直奔街上。从商店里出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贺红梅身上,夺目耀眼。她骑上自行车,来到放学途中经过的一处树林,把车停靠在树边,背上鼓鼓的书包,朝树林深处走去。一直待到放学点,贺红梅才从树林里走出来。红润的脸上闪着光彩,与夕阳的霞光相映生辉,这是十七岁女孩该有的神采。贺红梅推上自行车,跟上放学队伍,朝家的方向骑去。
晚饭时,一家四口坐下来,各怀心事,无人说话。
贺世存看妻子炒了自己爱吃的尖椒炒蛋,愈加内疚。下午他一气之下离家后,想到小叶临别前提到她在镇上那处有个康复店,心血来潮,跑去买了瓶高档雪花膏,预备去找小叶还礼。当他买好雪花膏准备过街时,看到对面的康复店里,小叶正和一个男客人说笑。从她花枝乱颤的笑靥中,贺世存打消了越出一步的念头。他把雪花膏揣进了裤兜,在镇上溜达了半天,才慢慢踱到车站坐车回家。那雪花膏买得贵,他舍不得扔,到家后将其放到枕头下面。贺世存夹了一筷头尖椒炒蛋,就着米饭大口咀嚼,两顿并一顿,吃了很多。该是饿了,总觉今天的饭菜比昨天过节的还香。
贺红梅看哥哥一口饭都吃不下,知道他发现存折没了。一向没心没肺的哥哥像霜打的茄子,贺红梅又有些心软。她预备吃完饭就把存折放回去,至于零钱,那是她该得的补偿。贺红梅几顿没好好吃饭,是真的饿了。回锅的红烧肉喷香,她舀了勺汤浇在米饭上拌了拌,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贺世存去厨房,拿过许兰芬手里的抹布,我来洗,你去换下床单吧。贺世存暗示。许兰芬见丈夫语气软了下来,她的嘴也自然软了。走进卧室,掀开被子和枕头,一瓶雪花膏在褶皱的床单上翻了几个身。许兰芬明白了丈夫的心意,换床单的双手格外麻溜起来。
贺红林晚贺红梅一步上楼,他回到房间不甘心,又打开抽屉看了一眼,存折竟原封不动躺在那里。贺红林纳闷,难道是自己着急忙慌拉错抽屉了?拿起存折仔细端详,钱也没少。贺红林一头扎进被窝,跷起双脚不停抖动。
阳台另一头的房间里,贺红梅将换下来的内裤顺手搓洗掉,晾在自己房间的一角。打开窗户,迎面送来初夏的晚风,风里夹着枣花的幽香。贺红梅想到今天下午树林里的画面,嘴角露出微笑。
谁会发现,在那片树林深处,有一洼小水塘,塘边的几棵树上,高低错落地挂着十七条不同图案不同材质的少女内裤。它们在六月的午后尽情沐浴阳光,在舒畅的山风中肆意飘扬,在少女贺红梅的眼里心里,纵情招摇。没有对错,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