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和吴玲在一起待多久,她怕憋不住把话说了。她看了吴玲家的房子,问了还在值班的弟弟,拉了一会儿家常,就告辞了。吴玲抱着孩子把她送到电梯口,在电梯门打开时把一个袋子递到她的手里,说,姐,你收下。好像是早有准备。她在电梯里和吴玲挥手,说,吴玲,再见。门关了,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她一阵心酸,再见?恐怕和吴玲不会再这样见了。
她在走下电梯,走出海棠公馆时脑子里全是孩子的模样,她两年前曾经怀过孩子的,不小心流产了,之后就是他们时好时坏的关系。幸亏没有……不然孩子该怎样处置,她捏了捏鼻子,那儿越来越酸,她低下头,揉着眼,控制着,泪水还是细细地爬出来。她回到了桂花街,吴玲送她的东西,是在路上打开的,藕色的围巾,一个莲花和藕相连的图案。什么意思?是想念,藕断丝连吗?
四、
到处响起了鞭炮声,小县城还没有禁止鞭炮。年真的来到了,已经除夕。胡喻诗走出大门,往天上瞅,慢慢地走到了湖岸上,水边的凉气往身上袭,她把领口拉紧,离开些湖岸。湖水在冬天的天幕下蓝蓝的,潋滟着,水面上一波波的细纹,树叶在水面上漂浮,在一处,她看见几十个树叶簇拥着,连接着,像一个大大的心字。湖边上响起呼啦呼啦的响声,她寻找着,看见穿着马甲的清洁工在打扫湖边的落叶,他们是没有假期的,亲戚里有一个清洁工,大年初一也要出去清扫,不容易。她久久地看着这个清洁工,一个阿姨。她继续走,好像和湖要来一次告别,以后不会轻易看到这里的湖水了。她的脚下是窸窸窣窣的落叶,视线里是冬天的湖,冬天的树,湖边不动的小船,船舱里的落叶。她听到了鸟叫声,抬起头,一只鸟从半空掠过。
大年三十,按照惯例,要在一起吃年夜饭,弟弟弟媳也要过来,他们住在一起时,一家人都是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就是坐在一张圆桌上,看着电视,喝着酒,聊着天。晚饭要先吃饺子,婆婆把饺子馅提前盘好了,往年她要在下午和婆婆一起捏饺子的,婆婆不喊,她自己会过去。午饭后她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朝南屋看了看,看到了婆婆的身影。大年三十的婆婆是忙碌的,要摆供,要把糖果、丸子、豆腐等用几个小碗摆在桌子上。桌子的中间有一个小香炉,要燃上香,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习俗,现在不用那种老香了,香炉里点燃的是一种檀香。还要把一些菜品提前备好,过年其实就是忙碌。胡喻诗在想着要不要过去和婆婆一块包饺子,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尽管是狄生和她说好的,在心里还是有一种抵触,包括明天早上怎么办,她反复考虑了几次。大年初一按正常是要给老人拜年的,往年是和狄生一块去南屋,喊一声,妈,给您拜年了。一年就这样一次,回娘家也是这样。她和狄生商量,不拜年行不行?狄生说,那就露馅了,不能省略。狄生出了门,马上回来了,说,喻诗,过去吧,妈已经在包饺子了。狄生过来抓住她的手,低声说,去吧,不就是在一起包饺子吗?我妈对你平时都不错吧,我们的事和妈无关。她伸了伸两条长臂,像在给自己鼓劲,又使劲儿扬扬头,脖子里的筋都突了出来,打开门,出去了。狄生紧接着也过来,收拾鱼和鸡鸭,三个人合作又各自忙碌,一派祥和过年的气氛。胡同里不时响起鞭炮和烟花的响声,胡喻诗的手在面案上灵巧地挪动起来,慢慢地完全融入了。
晚上,狄生的弟弟过来了,带来一些过节的东西。吴玲没有来,弟弟对妈解释,吴玲本来要来的,孩子一直闹,临时来不了了。胡喻诗看见婆婆很开朗地点头,说,不用解释,孩子是大事,带孩子来还要早点儿走,不能回去得太晚。弟弟说,明天早上我们会一起过来给妈拜年的。婆婆说,不用太早,裹好孩子,别让受凉,吴玲不过来我也不会计较。春节晚会开始了,她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想象着明天早上拜年的事,这个年拜的有些虚伪,她这个儿媳已经是冒牌了,是这个家里的赝品。她还想到,明天是要给孩子压岁钱的,这是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