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Leisure”的音乐收藏夹里满500首了,在这天夜里3点15分的时候。
这晚是第三次见面,在莫凡家里,两个人做了3次,空调定格在21摄氏度,自动模式。
中间休息的时候,莫凡点起一支烟,喝了口罐装的绿色嘉士伯,把随机播的一首《Everything Happens to Me》点进了收藏夹,第499首是《I Didnt Know What Time It Was》。
“啤酒喝吗?”
“不喝,水倒是可以。”
莫凡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递给她,顺便拿了烟灰缸和一罐啤酒,放到樱桃木床头柜上,随手又打开了智能台灯,一男一女便在昏黄的墙面上显出了各自的身影。
“你在看村上春树?”女孩一只手拿起水瓶向喉头灌着冰水,一只手摸起了枕边的《寻羊冒险记》。
“嗯,从高中起就养成的习惯,一年读几本,挑简单的看,国内国外的都看。”莫凡盯着女孩拿书的手,是那种异常小的、孩子般的手,肉乎乎的,指尖修长,肉粉色的指甲刚刚还触碰过自己的身体。他很想捏一捏这只手,却只是看向天花板,猛吸了一口烟。
书的封面上,画了几只很抽象的形状怪异的黑羊。一眼望过去,任谁都要说一声:这东西能叫羊吗?
莫凡记得村上春树在一篇文章里说过他是在写完这本《寻羊冒险记》后不久,开始了漫长的跑步生涯,又正式决定成为一名职业小说家。也就是说他33岁那年,他的一生就这么划定了范围。
然而莫凡很失望,他很想知道这本书里藏了何种人生暗示,或是独一无二的品性,类似于一群黑羊里的一只白羊,让人不得不保持神志清醒。最终他却发现,它和其他村上春树的小说没有任何不同。
当然也没有任何相同。
他失去了继续读下去的欲望,又懒得去考虑如何处理,于是一直塞在枕头下。
“那么,读小说有什么体会?”女孩问。
“小说家有两种,一种是在你读进去第一行字的时候对你说,嘿,我编了个故事,来看看我编得如何?另一种小说家说,怎么,你打算读会儿书?在这个下着雨的午后,无处可去了是吗?我更喜欢后一种。”
女孩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神情,盯着莫凡听他继续讲。
“世上的人大概也分成类似的两种。一种人会对你这样的女孩说,几点下班?一起去打场球怎么样?不想运动?那看电影吧,新上映的电影评价不错,你看的话大概会看哭的哦!另一种人,会盯着你衣服领口处不小心滴上的一滴油渍,几天后你带他去一家面馆,他心里会想那块儿油渍大概是在这里滴上的。然后什么也没对你说。”
“什么都没说?”
“是呀。”
莫凡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又点了一支烟。
“你说话真够成熟的。熟男。”
“本来就比你大。”
“我呢?我成熟吗?”
“女孩是不是喜欢别人说自己不成熟?”
“女孩喜欢被当成特别的存在。”
“平平无奇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不过,人接受平平无奇是有限度的。”
“你呢?”
“我?我一点儿也不平平无奇。跟我睡过一次的男人都想一直跟我睡。”
莫凡沉吟半晌,女孩把书和空瓶子一起丢到了一旁。
啤酒喝得人头脑昏沉了起来。
“再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些无聊的事情。”
“无聊吗?”
“极度无聊。”
“不想跟我说说咯?”
“不想。”
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男人吧……”女孩突然打破沉默开口,意识像是去到很远的深处,辛苦地挖掘着什么,眼神也随之变得疲惫起来。
“嗯?男人怎么了?”
“是一种靠优越感生存的动物。”
“算是说对了。不过也不全是啊,你有没有想过,懦弱的人可以把懦弱当成优越感,无耻的人把无耻当成优越感。”
“废话!你这么说是等于说面包把面粉当成优越感,橙子把橙汁当成优越感咯。”
“嗯,表现形态大概千变万化,说穿了果然还是优越感啊,不这样就根本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的人可以把活不下去当成优越感。”
“这话也没错。”
莫凡又开了一罐啤酒。
“还喝?”
“有问题?”
“哪里,没有问题。不过想不通这东西哪里好喝。”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在我小时候,抽烟喝酒是被当成典型的道德败坏。”
“现在不是?”
“我想大概不是了。不过你这么问,我又不确定了。”
“有点儿好笑。”
“真的,那个年代的人把抽烟喝酒跟赌博斗殴差不多当成一回事。找对象的时候,这都属于硬性条件。”
“这倒是,确实像有这么回事。”
“是吧,你也想起来了。不过也有人专找爱好抽烟喝酒的人。”
“那抽烟喝酒算不算道德败坏?”
“我嘛,倒觉得只要是一个人做的事情就谈不上道德败坏。”
“一群人抽烟,一群人喝酒就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
“道德败坏?”
“简直是腐烂了。”
“自己一个人喝酒就没问题?”
“当然。纯洁得很。”
“胡说八道。”
孤独又在诱惑着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