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木架烧完的时候,你也会长大,考上大学,去远方的城市过另一种生活。那时你已十八岁,在老旧的火车站,买上一张火车票,去长沙。对于北方的你而言,那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寥寥无几的地铁线,你在其中徘徊,寻找一个暂时的居所。
下起雨,你不得已去一家米粉店避难。这是一座老旧的四层楼房,像是宾馆改设。小店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看到你,上前热心地问吃些什么?你说来一碗拌粉,不要辣椒。夫妇对于你不要辣椒这一点很诧异。你说你是他乡人,来到这里寻找工作。夫妇释意,返回厨房继续忙碌。
少许时刻,你的拌粉就端了上来,的确没放辣椒。但你吃下一口,仍然感受到辣意正在灌进你的喉咙,不知是陌生地域所引起,还是主观意识所假拟。吃完米粉,你的胃变得烧灼,有几团火从中交织、穿透你的胃壁。
看到墙上的租房广告,你以为这栋旧楼是夫妇的房产。你上前询问,打算在这租一间房子,解决胃部的烧灼感。夫妇告诉你,他们也是租客,从老家安徽过来,在长沙打拼。他将广告上的电话指引给你,在你手机上拨出电话。电话铃响第一声,你看到门外,一个中年人牢牢停住电动车,像今晚的麋鹿车。
旧楼的主人也是租客,他说他承包了一家酒店,改成公寓,只是在挣辛苦钱。彼时,你仿佛听到数字转动的声音,你的数字转进了他的数字中。二○七突然间成了你的临时居所。你问老板,我们不需要签字吗?他说你的数字已经变成他的数字,他的居所已经变成了你的居所。
不需要更多了。是的,不需要更多了。你住进了空空如也的房间。你躺在床板上,凝视布满花纹的天花板。窗外传来汽车的行驶与汽笛声,你终于有了栖息地。金色的花纹会旋转,捕捉你的视野。你抓住花纹形成的藤蔓,开始往上攀爬。花纹无边无际地旋转,你看到中年夫妇也在攀爬,他们顺着米粉店的座椅往上爬,身上的油烟味刺激了你的鼻囊。你放缓速度,借以躲离油烟味的侵蚀。当你放缓速度,你就会看到老板在缝制数字,他将数字缝制成长长的绳子,挂在夫妇身后。他的身后也有长长的绳子,不知道被何人所牵引。
你看不清你的身后,你决定爬得更快些。你超过了中年夫妇,在花纹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像蜗牛滑过许多地方。失手,你会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到床板上,花纹在你眼眸中渐渐恢复静止。
这时,有老鼠沿着窗口爬进你的居所,在你的身边留下脚印。捕鼠游戏开始了。你在房间里追逐老鼠。它从柜子钻到冰箱,钻到床下,动作灵敏,打翻了许多纸盒。
你生气了,关上窗户和任何出口,决定要杀死这只老鼠。你搬动所有桌椅,将老鼠驱赶到角落,堵住它所有的出口。你尝试用手抓住它,它尖锐的叫声与竖起的毛发吓得你不敢动手。于是你只能继续驱赶它,到一个它再也无法动弹的角落。
老鼠窜进了床下,沿着床板后的空隙快速穿梭。你抓紧时间,猛地推紧床板,让它与墙之间的缝隙瞬间缩减。老鼠被挤压在那里,你听到了持续的叫声。你凑近,用手电筒观察老鼠。它努力地向前挪动,眼睛抖抖闪闪,停下,侧身瞥向你。你该怎么杀死它?缝隙太小,你无法伸进手掌。你用铁钩不时地戳动老鼠,受惊后它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想起来了,你带了一瓶胶水。月夜下,你拧开胶水的瓶塞,从缝隙里滴到老鼠的脸庞,开始是眼睛,胶水凝结后,它像是患上白内障,接着是嘴巴和鼻子,你封住它的呼吸。你看到老鼠挣扎,渐渐不能动弹,直至沉默地窒息在缝隙中。你用铁钩把它钩出来,用塑料袋蒙住,顺着楼梯走到楼外,丢进了夫妇门前的垃圾桶。你想明天他们会发现老鼠,也许这很正常,他们的店中可能也生存着许多老鼠。这只老鼠就是其中的一只。
车辆呼啸掠过水洼,将水溅了你一身。你用手抚平污痕,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就像一只老鼠,闯入了一个陌生的区域,将这里视为居所。它做的有什么错呢?你做的有什么错呢?是的,我们做的有什么错呢?
每个答案都非常简单,不需要做过多解密。在答案中,你感觉就像在谜语中,会走很久,因为你将答案视作了谜语。如果老鼠还活着,或许你们可以做邻居。你们是结拜兄弟,它生活在你的衣柜里,你生活在床上。你们可以都不解密,在陌生的区域,不必行走太远。
可是这些都远去了。她说,你已踏出了你的一步,你选择失去影子。
白杨树交错,风吹得杨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摇晃着,互相折叠,光影弥乱。我说,这光是哪里来的?于妤说,我们大概爬了一夜了。
四、
因爬树,于妤的手被划出一道道血痕。伤口里有许多血蚂蚁爬出来,它们成群往上攀爬,就像夏季常见到的那样。树叶被咬出许多缺口,光影繁多,走马灯一样交换影像。